吴茵33岁确立“东方第一老太婆”的地位，终身未育，晚年写回忆录

吴茵在电影《遥远的爱》(1947)中的影像

吴茵(1909-1991)踏上影坛，完全出于偶然。她是江苏吴县人，但出生在天津。生父姓陆，不到半岁时，她被送给父亲的一个结拜兄弟做女儿，并且改姓“杨”，取名杨瑛。

吴茵在电影《新女性》(1935)中的影像

曾经为了帮助学校募捐，在应云卫(1904-1967)导演的话剧《苏州夜话》中，反串男主角老画师，但并没有想到要当专业演员，更不敢企望上银幕。

事情是从她的一位在北京大学读书的同学引起的。这位同学非常想当电影演员，她经常和著名电影导演孙瑜(1900-1990)通信。

左为：阮玲玉、吴茵、顾梦鹤在电影《新女性》(1935)中的影像

在暑假里，她到上海让吴茵陪同去联华电影公司找孙瑜。孙瑜知道她差一年大学就要毕业了，劝她“等毕业后再谈吧！”

陪伴她去的吴茵一句话也没说，却被另一位导演蔡楚生(1906-1968)看中了，认为她的气质、体态都酷似他准备拍摄的《新女性》(1935)中的校长。

吴茵在电影《新女性》(1935)中的影像

蔡楚生当场就问吴茵，愿不愿意客串这一角色？她立即答应了。

这样，那位一心想当电影演员的朋友，却始终没能如愿，而吴茵则在思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电影界，并在以后成为一颗光采夺目的影星。

《新女性》这部影片是表现底层知识分子的不幸命运的，主要情节是一个小学校的校长和校董相互勾结，辞掉了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女教员。

阮玲玉和吴茵在电影《新女性》(1935)中的影像

这个小学女教员由阮玲玉(1910-1935)饰演，吴茵饰演校长。

初次上阵，不免心慌意乱。吴茵至今还清楚地记得，在《新女性》中，自己的戏并不重，但怎么也演不好。

她后来回忆说，连拍剧照时要笑一笑，我都做不到，后来蔡楚生导演做了一个滑稽动作，全场人都笑了，当然我也笑出来了，蔡楚生抓住这个机会叫“别动”才拍下来的。

周伯勋(左)和吴茵在电影《都市风光》(1935)中的影像

经过蔡楚生的精心指导，吴茵在《新女性》中的表演成功了，人们都认为她是个很有希望的新演员。

这次尝试是成功的，当时各电影公司认为出现了新人。于是竞相邀请。她继续到各电影公司拍了不少影片。她在电通公司袁牧之(1909-1978)编导的《都市风光》(1935)中饰演一个农妇。

左起：吴茵、顾梦鹤、张新珠、周伯勋在电影《都市风光》(1935)中的影像

1936年，吴茵决心进电影公司当一名正式演员。

当时上海比较大的电影厂只有“联华”和“明星”两家，而“明星”拍的片子偏重商业性，“联华”却经常表达底层人民的心声，比如《迷途的羔羊》是为穷孩子说话；《渔光曲》是为渔民说话；《新女性》是为小学教师说话……

吴茵和白杨在电影《十字街头》(1937)中的影像

经过衡量，吴茵决计进“联华”。她去找制片管理的孟君谋(1903-1969)，问他是否可以介绍自己进联华？孟君谋却回答说“像你这样的演员已经有了！”拒绝了她的要求。

她知道孟君谋所说的是一个姓黄的演员，她不识字，不会说国语，因此吴茵认为孟君谋没有看重她，也就放弃了。

吴茵和赵丹在电影《十字街头》(1937)中的影像

与此同时，应云卫办了一个“明星二厂”，这个厂出品的作品与“联华”差不多，应云卫又是“左联”的成员，所以当应云卫找吴茵进明星二厂时，吴茵爽快地答应了，当时订了合同，月薪80元。

可是不久，孟君谋又亲自到她家里，说“联华”同意她参加了，她回答：“对不起，你来晚了！”

吴茵在电影《十字街头》(1937)中的影像

之后她在明星公司的《压岁钱》(1937)中饰演女佣，演得都很不错。接着又在沈西苓( 1904-1940)导演的影片《十字街头》(1937)中饰演二房东。

拍过几部影片之后，有一天，吴茵捧着一本纪念册去找孙瑜，请他题词。

吴茵(右)和英茵在电影《压岁钱》(1937)中的影像

孙瑜欣然接过纪念册，在上面斜斜点点画上几株迎风飘荡的垂柳，题了“无心插柳柳成荫”七个字。知情人一看，便知题词指的是什么。

吴茵从《新女性》的女校长开始，到抗战前为止，她一直演老年妇女形象，诸如：农妇、母亲、房东、工头、女佣人、阔太太等各色各样，多姿多采，成为20世纪30年代末期影坛上饰演老年妇女形象的知名演员。

吴茵在电影《压岁钱》(1937)中的影像

【钻进“老太婆”的心灵】

塑造老太婆的艺术形象成为吴茵的特长，她是付出巨大的劳动，费了心血的。

后来吴茵在接受采访时概括为一句话：“钻进‘老太婆’的心灵中去。”但她是如何钻进去的，却有一段颇为曲折的过程。

吴茵第一次演老太太是1939年，她在老舍(1899-1966)编剧、马彦祥导演的话剧《残雾》中。

开始，导演对她还不太了解，安排她扮演一个只有一点点戏的保姆。

将要排练时，扮演儿媳妇的演员头上长东西，要去治疗，导演就让她改演儿媳妇一角。

在她把台词都背好，即将开始排戏时，那位演员病愈回来了。

吴茵和黎莉莉在电影《塞上风云》(1942)中的影像

这“保姆”已经有人，吴茵却“失业”了。恰好这时演老太太的演员生急性盲肠炎，导演只好动员她试演老太太。

当时，她刚满30岁，要扮演60至70岁的老太太，而且戏又特别重，谈何容易？

吴茵在电影《塞上风云》(1942)中的影像

她暗暗下了决心：“只许演好，不许演坏”。她把这次的创作任务，看成对自己的一次考验。

虽然她当时已经演过不少中年以上的妇女，可是年龄相差这么大，还是破天荒第一遭。

既无经验，一时又找不到借鉴的材料，怎么办？只有尽量回忆自己生活中所见到的老太婆形象。

这时的吴茵，开始专心研究老太太，注意观察老太太坐、站、行路的姿态，摹仿老太太的谈吐和表情，并揣摩她们的心理活动。

这样，演出时她把这位老太太演得维妙维肖，一下子轰动了重庆市。

一个极次要的角色，引起观众的注目和一致好评，这确实是很难做到的。

吴茵在电影《塞上风云》(1942)中的影像

从此，在不同的戏里她便扮演了一系列的老太太。

1940年，她在内蒙古拍摄《塞上风云》(1942)的外景，吴茵饰演片中的妈妈。这个摄制组利用到内蒙古拍外景的机会，到延安去了一次。

她与摄制组的同志不但参观了延安，而且还见到了毛主席。他们感到那里完全是一派新气象，象是到了另一个世界，所见所闻，给他们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。

尝过了饰演各种角色的滋味，经过日积月累，吴茵对演老太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
她感到，较之年轻的角色，老太婆阅历较深，生活厚实，内涵丰富，有戏可挖。

长期以来，她把精力侧重于深入探索演好老太婆的技艺上，在舞台和银幕上，塑造了一系列令人难忘的老太婆形象。

1942年，吴茵(前排坐者)出演话剧《金玉满堂》时的剧照

1941年，她在话剧《大地回春》中扮演戴妈妈。虽然准备得非常仓促，演出时却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，导演应云卫非常高兴，到后台点着她的鼻子说：“你简直是东方的‘梅丽匹克芙’了”。

原来梅丽匹克芙是美国好莱坞专演老太太出名的电影明星，对中国的电影表演艺术也很有影响。

吴茵和赵丹在电影《遥远的爱》(1948)中的影像

应云卫的一句话传出后，人们都大有同感，便辗转相传。

为了表达上的方便，就变成“东方第一老太婆”了。

这样就正式确立了吴茵在影剧界“东方第一老太婆”的地位。那一年她才33岁。

吴茵和秦怡在电影《遥远的爱》(1948)中的影像

【一个经典母亲形象的诞生】

抗战胜利后，吴茵回到上海，加入了昆仑影业公司。到解放前夕止，她先后参加了《八千里路云和月》(1947)、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47)、《遥远的爱》(1947)、《大团圆》(1948)、《万家灯火》(1948)、《希望在人间》(1949)、《鸟鸦与麻雀》(1949)等一系列优秀影片的拍摄，赢得了广大观众的热情赞誉。

吴茵在电影《大团圆》(1948)中的影像

过去，剧作家在剧本中，对老太太一类角色是不予重视的。由于吴茵饰演的成功，似乎出现了转机：剧作家们开始为老太太写戏了。

比如蔡楚生和郑君里(1911-1969)编写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以及阳翰笙(1902-1993)和沈浮(1905-1994)在写剧本《万家灯火》时，他们事先头脑中就都已经有了吴茵饰演剧中“老太婆”的具体形象了。

吴茵和陶金在电影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47)中的影像

在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47)中，吴茵扮演了张忠良的母亲，她以纯熟的演技，准确地表达了人物的内在感情，赋予她刚柔相济的性格，显示了富有东方特色中国母性的特征，叩击着观众的心灵。

在拍摄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的日日夜夜，吴茵在导演蔡楚生、郑君里(1911-1969)的帮助下，和白杨(1920-1996)一起互相关心、互相帮助，全力以赴。

吴茵在电影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47)中的影像

当吴茵在20世纪80年代回忆起当时的拍摄情景，“老伴受难”、“母子重逢”和“江边哭媳”等几场重场戏的排练，她依然记忆清晰，犹如历历在目。

头一个重场戏就要求感情异常激烈：张母眼看老伴将被敌人吊死在大树上，就不顾一切地哭喊着奔上土坡，但刚拉着老伴的衣角，就被敌兵抓住扔了下来。

吴茵在电影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47)中的影像

在拍摄时，吴茵憋足气、充满激情，把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中饰张忠良(陶金 饰)母亲对敌人的仇恨，高度集中到近乎疯狂的程度。

导演根据感情戏不宜多排的特点，只排练了一遍就正式拍摄了。影片的效果果然很好，她撕心裂肺哭喊的特写镜头，震动了广大观众的心。

吴茵在电影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47)中的影像

“江边哭媳”的一场戏，吴茵感到张母在前面已经哭得很多了，就设想用木然对待的办法来表现，导演蔡楚生不同意，他说，这是全剧的高潮，是对统治者的控诉，不但要哭，而且要哭得眼角渗出血来。

在导演形象化的启示和引导下，她仰问苍天：“天哪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？”哭得痛彻心扉，给观众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。

吴茵在电影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47)中的影像

经过吴茵的努力，在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中，一个坚韧、佩强、善良而不懦弱的中国母亲的形象，在银幕上闪闪发光。

吴茵在电影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47)中的影像

【《万家灯火》中的两场戏】

紧接着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，吴茵又在阳翰笙、沈浮编剧，沈浮导演的《万家灯火》中扮演胡智清的母亲。

影片描写了抗战胜利后，胡智清(蓝马 饰)在一个同乡、同学经营的上海伟达贸易公司当职员，他兢兢业业，勉度温饱。

吴茵和蓝马在电影《万家灯火》(1948)中的影像

由于老母(吴茵 饰)偕次子春生(沈扬 饰)夫妇等为家境所迫，从农村前来投奔，增加了他经济困难，引起婆媳之间的矛盾与不和，后来，又被资本家借故解雇，生活无着，一家人遭遇了一系列不幸的事件。

吴茵在电影《万家灯火》(1948)中的影像

在拍摄中，吴茵和影片中的主要演员蓝马(1915-1976)、上官云珠(1920-1968)、沈扬(1917-1964)、和傅惠珍(1918-2015年)等，与导演一起，作了许多努力与探索。

当时，他们拿到《万家灯火》的剧本以后，就感到写得含蓄、深刻，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和生活实感，大家都喜欢这个本子。

吴茵和上官云珠

在剧本提供的天地里，他们在生活中有意识地建立了“母子关系”、“婆媳关系”，在创造角色中共同探讨、研究，互相启发、帮助。

母亲的脾气倔、内心善良，大儿子的勤俭、孝顺，二儿子的老实、憨厚，以及一些富有戏剧性的动作、细节，都是共同商量确定的。

在镜头前的表演，光有理性认识还不够，还必须有灵感和激情才能把戏演好，把意思表达准确。

吴茵在电影《万家灯火》(1948)中的影像

在《万家灯火》中，母亲有两场后面的戏：一场是与大儿媳(上官云珠 饰)闹矛盾后，老人家着二儿子等搬到侄女阿珍工厂宿舍去住，得到她们的多方照顾的戏；一场是老人家又吵着要路费回乡下的戏，是在吴茵感到尚未完全掌握住戏的主心骨就仓促上阵拍摄的，因此拍出来后，戏虽然也过得去，她自己看了总感到缺了点什么。

吴茵在电影《万家灯火》(1948)中的影像

另外剧中还有一场精彩的戏是，母亲到伟达贸易公司骂了经理钱剑如(齐衡 饰)后回家，嘴里还嘀嘀咕咕，进门后又和大儿媳吵了一架。

她把这个出身贫寒的乡下老太婆人穷志不穷，表现得比较充分，刻画得比较细腻。

左起：吴茵、赵丹、魏鹤龄在电影《鸟鸦与麻雀》(1949)中的影像

吴茵在表演老太婆上，下了很大的功夫，有深厚的生活基础，善于把握角色的思想、气质，以其鲜明、准确的音容笑貌、形体动作表现出来，具有自己的独特风格。

她所塑造的胡智清母亲的形象，和张忠良母亲的形象一样，也给观众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。

吴茵和赵丹在电影《鸟鸦与麻雀》(1949)中的影像

【两次婚姻 终身未育】

说起吴茵的婚姻，很多人都知道她后来和做制片管理的孟君谋生活在一起了，其实在这之前，她还有过一段婚姻。

由于吴茵的生母是烟花女子，当年把她接到上海后，本想把她养到一定的年龄，送到会乐里“丽娟书寓”替自己挣钱。

吴茵和丈夫孟君谋

但已经16岁的吴茵死活不从，而且决然以自杀来抗争生母。最后被人救后被迫当了“小先生”。

这时吴茵认识了富商子弟陈涤凡，虽然陈涤凡在老家有妻小，已经18岁了的吴茵别无选择嫁给了他。

1929年，20岁的吴茵在上海城东女校国画科学习绘画，以求自立。但老公的发妻来到上海，自然家中矛盾不断。

吴茵和丈夫孟君谋一家五口合影

而这时的陈涤凡抽上了大烟，两耳不闻家中事。

吴茵觉得在这个家也无立足之地，决然提出离婚，虽然陈涤凡觉得很没面子，但也无奈同意。

从封建婚姻中出逃的吴茵，开始四处找工作，并从1934年投入到影坛，这时候她在“联华”认识了进步影人孟君谋。

吴茵和养女合影

在过了八年单身生活后，她和孟君谋最终走进婚姻的殿堂。她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，但却为了孟君谋的孩子付出了自己巨大的母爱。

孟君谋在20世纪30年代以来，就参与了几乎所有进步电影的制作，被称为中国电影的“活字典”。

解放后，吴茵积极参加劳军和义卖等活动，得闲还给影迷签名

【晚年撰写回忆录】

上海解放前，吴茵曾在“昆仑”出品的十部影片中参加了八部之多的拍摄。尤其是她在《乌鸦与麻雀》中的肖太太也是令人难忘的。

吴茵以精湛的演技，将这个小市民的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、妙趣横生。

另外在《新闺怨》、《三毛流浪记》和《武训传》里也都有她的戏。

吴茵曾与蓝马、上官云珠、黄宗英等在上海解放前夕组织“昆仑星期晚会”，通过电台进行革命宣传，深受群众的欢迎。

吴茵在电影《今天我休息》(1959)中的影像

1954年她参加拍摄了《宋景诗》(1955)，1957年参加演出《家》(1957)，饰钱大姨妈，受到观众和影剧界的好评，说她演“绝”了。

吴茵和宣景琳在电影《家庭问题》(1964)中的影像

同年，她被错划为右派，并遭下放。在农村参加劳改期间，不幸弄伤腰椎。

但在此后几年内，她仍参加《今天我休息》(1959)、《春催桃李》(1961)、《家庭问题》(1964)等影片的拍摄。不过拍片量明显减少了。

左起：吴茵、张峰、袁蓉、陈鲤庭、柯灵、白杨、沈浮、张骏祥、桑弧于1990年聚在一起

在之后的动乱之中，她辗转流离接连遭到摧残，致使双腿受伤严重。

晚年的吴茵，已然是一个双腿残疾的老太太，出行只能依靠拐杖和轮椅。

吴茵在电影《大团圆》(1948)中的影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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